现在看来文笔稚嫩,转折还是有点生硬,但还是想放在茶馆上
国庆完成作业和科研任务后再写一篇新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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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老胡又来了。
我正看着两个兵痞斗蛐蛐,蛐蛐没打起来人倒快打了起来。我面上说和气心里正叫好,就被拉到了老胡那里陪他瞎侃。
错过好戏难免不舒服,但看老胡红光满面,又给掌柜排出十几枚铜钱,那点不舒服又一扫而空了。
老胡把十几碗劣酒一饮而尽,脸上泛红,长出一口气,借着酒劲就开始扯皮。
“ 老弟,我和你说,这江湖上怪事就是多。“
”咋”
老胡就瞪大了眼睛,精瘦的脸凑过来喷出酒气,压低了声音:
”说了你可能不信,我看到一小子要屠龙!“
我扑哧就笑出了声
”我说哥啊,天下傻子多了去,这算啥新奇?“
“你是不知道,那人是真要屠龙!“
”不真屠龙还假屠龙?再说哪来的龙?“
老胡又把脸缩回去,眯起眼睛故作深沉。
”老弟你别杠,听你老哥慢慢讲。“
“那把屠龙剑,那谱屠龙技……真的有意思……“
正说着,门口来了一人。那人穿着大衣,背着不知道什么东西,用油纸包住,像是什么武器,大的要命;脸又黑糊糊的,面目也难辨,只觉得不熟。
那人迈出一步,似乎稳扎稳打,好像是个练家子。
然后那人一脚磕在了门槛上,另一只脚抬出来和磕着的那只绊在了一起,就是一个趔趄。然后估计是背着的那玩意儿太沉,竟然一下子没稳住就整个人面朝下倒在了地上,一声闷响。起来时鼻子已经磕破了,血顺着下巴流下来。
那人也不顾丑态,咧嘴笑笑,在兜里摸出几枚铜板,排在柜台上
“来碗米酒,还要茴香豆“
一边的老胡凑近了我,压低声说
“就是他了“
就是他,就这?
”就这?“
老胡却不压着嗓子了,大喊出来,喷出酒气
“就这啊??“
酒馆里一片哄笑。和平日一样,充满了戏谑和快活的气氛。
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消息竟不灵通,看见老胡那副样子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。众客哄笑,怕是那人早就出了什么大丑。好在没走上去迎他,不然又闹个大笑话……也罢,看这副架势,倒是有乐子可寻。
我坐在长椅上,目送一边的老胡走上前去。
翘起二郎腿,各就各位,准备看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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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胡走进那人,我才看清他的长相。
出乎我意料的,那人看面相却挺年轻,没有胡子,但是灰头土脸,鼻血沿着上唇流下来,又被他用长衫的袖子抹开,和满脸的灰活成泥一般。拜这烂泥所赐,他仿佛多活了二十年不止。
他看到老胡过来,竟咧嘴笑了。
”学艺不精,步履不平,让老哥见笑了。“
众人听他这么恭谦地一说,又是一阵哄笑。仿佛是“看穿”那人的窘迫,打牌的灌酒的坐在男人腿上的,东洋的西洋的南洋的北洋的都把脖子拧过来,状若观猴。
老胡只在他旁边坐下,拍他的肩膀,手指着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大物件,问
“老弟,你背着这大棒槌一路,是有什么特殊之处?“
那人轻叹一口气,立刻又不顾脸上血泥模糊,神采奕奕瞪大了眼,双手打开架势仿若要起舞,盯着老胡说道
“这就是老哥你不识货了,我不是和你说过嘛,这是当年英雄斩恶蛟的神剑”
老胡故作惊讶,嗓音又提高了八度,喊了出来
”屠龙剑?老弟,你莫欺我见识得少啊!”
又转身站起对着看客们发问
“在座的各位爷们,不是我不信,只是你看看这东西又大又沉,像个棒槌似的,咱们的小老弟,能吃得消嘛??您说是不是啊??”
老胡把啊的尾音拖得老长,紧接着就是看客们放肆的大笑,震得我面前的那碗掺水酒上泛起波纹。
可那人面对这嘲讽只是笑笑。
然后又掏出一本发黄破旧的古籍抄本
“你若不信,我再给你看,这可是屠龙技的剑法,老哥你看这剑,不和这谱上一模一样嘛?也只有这玄铁巨剑,才能斩恶龙的脑袋!”
那屠龙者一边说着,一边用手翻开那抄本的书页,仔细地搜寻上面那些扭曲难辨的字体,然后指着一张显然是因为受潮模糊的简图,像是个给朋友介绍心爱玩具的孩子般神采飞扬,急切道
“老哥你看,这不就是证据吗,你看看这剑,不就是我扛着的这把?我当时在荒郊野外,掘地三尺才找到这把剑,还有载着这屠龙技的竹简,烂的几乎一碰就碎,我就拿了这抄本在土坑里抄了三天……”
“老弟,别说啦”
老胡重拍那人的手背,抄本掉在地上。那人也不急不躁,竟弯下腰去捡。看客只觉得他窝囊,又大声哄笑。
“要不老弟我们在这里切磋切磋?”
老胡没顾及那人的反应,就用手扯大物件上包着的油纸,几下就把纸剥了个干净。我便看那大物件确实是一把大得出格的剑,只是上面布满了红色的锈迹,刃口也崩的厉害,有些地方可以看到剑内部的铁纹路,状若云彩,确实像以前师傅讲过的陨铁,在火中反复淬炼,经由某些已失传工艺得到的精品。只是弃置多年,红锈已然将其腐蚀得不堪再用——再者,古代工艺失传也不无道理,因为现今的工艺早已不是过去能够比拟的,区区一把菜刀放在过去也可被称为削铁如泥的神剑——这把巨剑放在过去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,可如今也只对古董商的胃口了。
我不禁叹惋,欲工其事,必利其器,先不说屠龙此事是否值得付出,单是这剑就已然是块废铁,说是棒槌也不冤枉。但这人却将它当个宝贝捧着,面对众人的哂笑毫无反应……这本是可笑的,但我看了却也感觉可悲——这人怕是看了什么小说,听了什么传言就入了魔,以为所谓江湖浪漫,又挖了把棒槌似的破剑以为是上古神器,带着本小册子以为是武林秘籍,出来碰上老胡这少不更事的流氓,便当众成了笑柄。
……
还是众人的笑声把我拉回了现实,那人已经被老胡打翻在了地上,虽然手臂上肌肉线条分明——整天扛着那破东西没点腱子肉就怪了——但显然缺乏技艺,面对老胡这种久经沙场的地痞,还是被打得没点还手之力,只能捂着头挨揍,口中不断求饶。老胡也是喝多了,下手没个轻重,乱打一气,打得那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,刚要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来,还沾到了老胡的身上,和着泥巴,两人灰头土脸就像野郊里抢地盘的狗。
看客只是笑,也没人去阻拦。
后来还是我们去把老胡拉开来了,倒也不是怕出什么事,老胡那两下子我们也清楚,只是挑个软柿子捏,借着酒劲上了头罢了——只是怕两人打太久一个不慎弄洒了其他客人的酒碗,那我们可得赔钱的。
“老弟你咋就这啊?就这样啊?你小子他娘的不是屠龙吗?多来跟老哥耍耍啊,输了喊句爹啊”
老胡背后给人架着还不过瘾,口里还要叫唤,逗得宾客又是一阵哄笑。
我知道老胡其实也是常给人欺负的,小流氓怕大流氓,大流氓怕更大的流氓,更大的流氓又怕官家的人——老胡这样的小小流氓也是年轻时想闯荡江湖,终被人骗了钱打了脸,也没地没手艺,才干起了流氓这行……所以他揍这屠龙的小子,是在揍过去的自己吗?
不,老胡应该没那么细腻。
他只是发发酒疯。
只是发发酒疯吧……
没见过他醉成那样。
……
我扶着那人正要让他坐下,老胡就挣开了后面架着他的店员,从腰间抽出那破刀指着鼻青脸肿的屠龙者
“好家伙你怎么不还手?”
“是不是瞧不起老子?”
几句话没点逻辑,醉鬼不讲逻辑。
然后就死命冲过来,醉步摇摇晃晃,但速度极快。边上看客显然是吓到了,一时间鸦雀无声,老胡的嘶吼就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也一时呆住了。没看清老胡怎么就冲了过来。
也没看清屠龙者怎么就把那把破剑扛在了肩上。
然后挥剑。
屠龙者用破剑把老胡的破刀弹飞了,然后身子一歪,剑身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,对着老胡的脸重重一拍,老胡就歪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。
干净利落,原来真是个练家子。
“把这位老哥扶起来吧,他喝多了,发泄一下就好了。”
又转过头看着我,脸上还是一塌糊涂。
“小兄弟,谢了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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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哥如何称呼?”
“我么……叫我泙漫就好”
那就叫老泙吧。
众人把老胡抬到了角落里,他没受什么伤,只是一时被打得昏死过去,又酒劲发作,一睡不起,瘫得像坨烂泥。他兜里掉出来几枚铜钱,都被小二悄悄收走了。
众客一时不笑了,几个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偷偷瞄老泙,应该是以前也把他当软柿子捏过,现在却反而开始怕得要死。但这安静持续了没多久,其他人就开始小声议论。一会儿,不知怎么爆发出一阵大笑,酒馆里又嘈杂了起来。
这种事天天都有,司空见惯了。
蹩脚的寻衅滋事和蹩脚的转折,这世界不过就是个蹩脚的小说。
“酒洒了,小二,再给我一碗”
老泙回到座位上,开始喝他的酒,喝一碗嚼两颗茴香豆。
“老哥,那个,那人的事你别太计较,就是个小流氓而已,您别太放心上。”
“知道”老泙头也不抬,倒是停下了喝酒,又从身上摸出油纸把破剑缠了起来。
“见得太多了,习惯了”
老泙一边缠油纸,一边心不在焉地摸着脸上的包,有时不注意,手劲重了,眉头一皱,就喝一碗酒。
“老哥这身武艺可以啊,是要干一番大事?”
“大事么?也不是” 老泙缠好了剑,往嘴里扔一颗茴香豆 “武艺么,也只是那个大哥醉的太厉害,倒了罢。”
“我只是恰好看到屠龙技,又找到这把屠龙剑,想学,就开始练。”
“哥难道不是有什么事业未完?像是去诛杀哪个贪官,剁了哪个魔头,砍了哪条恶龙或是报什么大仇?”
“倒也没有。贪官自有义士收,魔头自有侠客除,我父母也不过普普通通一介布衣,到死没和人有什么血海深仇。恶龙呢,这世界上本就没有龙——就算有过,也被人屠尽了,自然也不是为了砍什么龙。”
老泙说得很平静,但眼里慢慢发出光来,激动地饮下一口酒,又变回了那个傻不愣登的孩子,说话慢慢地也激动起来。
“很简单的,就是我想学。”
“那总得有个理由吧?既然是屠龙术,一定不好学,又何苦那么累?”
“为什么要有什么理由呢,只是我看到这武艺,觉得精湛绝美,便想去学它。至于用来干什么,我没有想过。”
“恰好我的父母也已经过世,我也没有什么家室,了无牵挂,就拿着这剑日夜苦练,饿了就吃自家那一亩三分田里的菜,渴了就喝井里的水,等到冬来就把地卖了换成盘缠,用身上这一膀子练出来的力气干点活计,赚点酒钱,赚得多就住客栈,吃点粗茶淡饭,赚得少就住郊野,杀野狗抓虫蛇烤了吃,就这样从洛邑到庐州,一直走到这里。”
老泙又嚼一颗茴香豆,拿出那本屠龙技给我看。那上面字写得歪歪扭扭,又受了潮,有些地方糊成一片,肉眼难辨。老泙却很是爱惜,轻轻地翻页,给我讲解那几式,什么降龙,伏龙,归龙……我也听不懂,只能当个捧哏,但他却两眼放光,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,不时拿筷子比划,完全无视其他客人的眼神。
老泙在南七酒馆呆了半天。
在这里说了半天。
我也就听他说了半天。
直到他摸不出钱了。
“好久没有碰上可以陪我聊这么久的人了” 他说
我么?我也没有听他说罢,只是当个听众,他就停不下来,越说越激动,有时哈哈大笑,有时带着哭腔。
我只是应和一下,当个捧哏。
“兄弟你叫什么?”
“林穆”
“我把这抄本留给你”他说
“这不是你的宝贝么?”
他哈哈一笑。
“我早就将这剑谱熟记于心,带着只是留个纪念”
“好久没有和人聊这么开心了,他们不是笑我傻就是说我拧,要么把我当成什么武林高手拼命地巴结——只有老弟你懂我。”
我懂他么?
我只是一直听他讲而已。我怎么可能懂他。
我怎么可能懂一个莫名其妙就背井离乡,莫名其妙去学什么屠龙之技的怪人呢?
这样的怪人居然觉得我懂他?
我不由得感觉有些悲哀,但还是收下了那剑谱。
老泙就这样走了,他洗了脸,血污和灰土弄掉之后倒还挺端正,只是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没消。
老泙走的时候还挺开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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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泙来之前这里就很热闹。
老泙走掉之后这里依然很热闹。
不差。
老泙的到来和离开什么都没有改变,这里还是那么吵闹,还是时时有客人吵嘴动粗。很正常
老胡继续干着他的侠客活计,继续搞到钱后就来这里喝酒吹牛,只是不让人在他面前提老泙,因为他觉着这事儿让他很丢面子。但那些人偏偏要提,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,给店里平添不少欢快。
后来有一次老胡不知去了哪里,没回来过,也就没人提了。
我把老泙的剑谱藏在自己的包里,想着也许以后老泙出了名就把这谱卖了换点银子。但是放久了再去找却找不到了,久而久之就忘了这码事。
只是偶尔有人谈起又在哪里见到了一个背着巨剑的怪人,怪模怪样的,剑法不错,很有精神,但是说出来总是些天真的傻话。
有人说他有大仇未报,是要提大剑砍那魔教宗师的狗头;
有人说他是心要窃国,已经当了将军谋划着夺军权的大计;
有人说他是为国为民,是要去打那北方的外军护一国平安;
有人说他不过沽名钓誉,耍些小伎俩故作高深只是要骗财骗色;
有人说他只是想行侠仗义,将要名满华夏;
但更多的人只是说他傻不愣登,身无分文,拿他的事迹当下酒的菜。
更多更多的人呢?
没听说过这事,只是在这里闲扯罢了,就和以前一样的鸡毛蒜皮借酒抒情。
外面的江湖乱得如一滩泥潭。
魔教又和五岳起了冲突,一个使凌波微步的女剑仙挺身而出废了那宗师八成武功。
朝廷的王爷想谋反,结果被官家设套,一夜之间血流成河,头挂在了京城门上示众。
剑宗和少林又在争权夺势,和尚道士之间勾心斗角,暗杀夺权不亦乐乎。
里面的江湖小得似一间客栈。
几十年的时间这里的人换了几波,小二来了又走,客人走了又来,说的还是原来那些鸡毛蒜皮。
天下大事在看客眼里浓缩成南七的下酒菜,江湖离我很近又很远。
我存了钱,娶了妻,又去继续学了打铁,也有了一亩三分地,膝下两儿女,偶尔来这里坐坐,喝点小酒,和掌柜的闲扯几通,依旧浑浑噩噩。
都挺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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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有一天,来了个商人。
商人见多识广,极其健谈,讲故事讲得绘声绘色,店里的人都喜欢和他喝酒赌钱,扯东扯西,听他讲塞外大漠孤烟野犬苍狼,江南小桥流水似月姑娘。
他讲到一怪人,筋骨强健,身扛破烂的巨剑,踽踽独行,年岁已高但是精神极好,剑术无双,却无宗无派,逢人便要讨论剑术,还是什么屠龙之术。众人不知他想做甚为何,只道他疯魔,久而久之,江湖上就称他剑魔了。
我一时觉得这人我好像熟悉,但是却想不起来,就继续听那商人讲。
商人说这剑魔后来进了深山,一日竟开始舞剑,偌大的巨剑在他手里轻盈得就像树枝,一舞就是七天七夜,剑气逼人,方圆半里的树木被碾碎成粉末,连山头都被削平,小至虫鸟大如虎豹都畏而远之。
那剑魔舞完巨剑,仰天长啸,曰:
”屠龙之术,不过如此!”
那商人说完后就饮尽一碗酒,也仰天长啸一嗓子。本来挺豪迈的,但他做起来就让人想笑,酒馆里又充满了欢快的气氛。
众人啧啧称奇,急切问那后事如何。
然后?然后那人倒在地上,躺了七天七夜,愣是没有野兽敢来找他的麻烦。
第八天有人发现异动,跑来就见了他,剑魔就说话了。
剑魔说这屠龙之术真的很美,说那些人也应该看看
剑魔还说这一路走来其实他很孤单,说这么多年来懂他的人只有一个,他难过,但他也没怎么说出来
剑魔又说想见一面那人,给他看看他的屠龙之术
然后呢?
然后剑魔就开始哭,然后开始笑
再然后呢?
再然后剑魔就死了,死之前喊着什么”陵墓”,”陵墓”的话。
喊完就断气了。
众人估摸着这人身无分文,还想要陵墓?也没人搭理他。
但让他在这荒郊野岭烂了也晦气,就把他草草埋了,那把剑插在坟头上给他当墓碑。
后来那把剑给人偷了,说是铁的成色还行,卖到铁匠铺打成一套锅碗瓢盆,多出来的还给一武林人士打了袖剑。
众人问那商人再再然后呢
商人说没了,就这。
就这啊。
对,就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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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总记得好像我是见过这么一号人的,确实挺怪
我还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叫林穆。
林穆?陵墓?
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哪号人了
只记得有个人被一个人揍过,然后反手把揍他那人打晕了
还和我说了很多话……
揍他那个又是谁呢?
我也不记得了。
那就不想了。
继续唠嗑呗。
这种事情见多了
每天都差不多,
每天都和前一天不差。
都挺好的。